二十八、“老许”、“老朱”与“老陈”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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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时讲得忘了时间了,队长在别的地方注意到,也会过来提醒,但不等他到,只要有人看见他远处走来,就一下都起来,扒泥的埋头扒泥,挑的“嗷嗷嗷”打着号子走了。队长来看看,转一圈,一会儿又到别处去。

队委几个人,茂荣哥讲话直,参加劳动在一起时,与鼠人有时会聊点心里话。他原来有手艺,在江南华士做车匠,说那时还是用两只脚踩着,左右脚一上一下用力,转动车刀,能车很多东西。华士,就是后来很有名的江阴华西村所在地,在那做手艺应该不错噢,鼠人听了惊奇,问为什么不做下去呢?他说:“不做了,做手艺受气,就回来,种田谁不会?”

这个话,鼠人其时已能理解。当时公社、大队、生产队对劳动力抓得紧,外出做手艺要交钱记工分,农忙还要叫回来干活。鼠人小姐姐刚回来曾两三次被东兴初中、新桥初中请去当代课老师,教俄语,教得挺好的,可队里一来就让叫回来干活,甚至有次队委为无关的事与队长发生争执,讲到队长把人放出去代课了,似乎在检举,队长马上就叫小姐姐回来了。小姐姐后来也就实心实意在家干活,当植保员,作为大队MZD思想宣传队骨干队员唱歌跳舞演节目,也挺好。茂荣哥呢,也当了副队长、电工管水员,挺受人尊重。不知怎的,他谈话中总认为鼠人不像长期在家蹲的,他是从哪方面看出来的呢,鼠人自己都不信,因为自己从没想过要走出去,到外面混的;但等后来鼠人真的上大学,到外面吃公家饭了,也从心眼里很佩服茂荣哥的眼光。

增光11队十五六户人家,男女劳动力,掰着指头都能算得出来。生产队农活大抵就几方面,田里的,场上的;肩上挑的,手上忙的;出死力气的、要经验技术的等等。

场上多是女劳力,打打扬扬,收收晒晒,急忙时,平时不大出工的老太太都叫了去。农忙来了,母亲也常常去帮忙,中午还看晒场。但有时要过秤、记账,会计钱万林、司秤员王茂荣等也得在场。队长焦宜寿安排布置工作、检查开会等事情比较多,一般见缝插针,随机参加干活。挑担的少了,就去挑;场上人手少,就在场上帮忙。队委徐高明,场上堆把子的好手,筛啊、漏啊、扬啊,都在行,也常在晒场上忙。还有照顾身体原因等,不能干重活的,也就安排在晒场上。

田里农忙季节大家上,排田栽秧、割麦斫稻,挖墒种麦等等,但也有所侧重:排田、挖墒多为男劳力,栽秧、种麦斩墒等,女劳力手脚麻利,做得多。农闲管理手上活计,女劳力做得多,如泥稻、拔水草、捉虫子、打老叶等等;挑挑撒撒一类的男劳力上,如挑灰、挑河泥,挑粪、浇粪等等;撒种撒化肥也多由徐高明来做。

专业特长的,电工,管水泵抽水灌溉、场上脱粒机打麦、打稻,副队长茂荣兼任。有时与女劳力一起,维护安全,兼顶班;有时田里挑河泥做基肥来不及,也参加,包括队长都来挑,突击完成任务。还有特别的罱河泥,用罱泥夹从河底下把淤泥夹上来,甩到岸上塘里,那几乎是许长生、盛厚凤包了。

队里有治虫植保员专门负责打农药,公社、大队、生产队各级都很重视,培训开会,有安全风险,但有技术含量,自主性强一些。小姐姐与莳英老搭档。

鼠人是男劳力,锻炼几年后,能挑重担了。队里的挑担重活,有一班人做得多,经常在一起的有许长生、王茂龙、钱发良、盛厚龙、盛厚凤、朱国成和鼠人等等,虽然担子重一点,但该挑挑,该坐下来歇一会,说说话,抽一袋烟,也自在。有一阵,许长生、朱国成、鼠人三个相处融洽,话说得来,可谓打得火热,还互称老许、老朱、老陈。实际三人除许长生年龄略大些,朱国成和鼠人还都是毛头小伙子,这样喊,让队委等真正资格老的听了意外,有点失笑,他们这几人中的老大哥王茂龙或许也会有看法;但老许、老朱、老陈三人不在乎,没介意,喊得挺亲热,挺自然,一时大家看了听了很好玩。

鼠人记得,互相称“老”,也就是在他们三人之间,叫了一阵子,短短的时间,确实也有点开玩笑的成分。但鼠人感到,作为一个社员,实实在在干农活的年轻人,到这时候,已能把所有的活儿都干过来了,确实也渐渐接近“老把式”了。

这一班干挑担重体力活动休息闲聊时,茂龙哥喜欢讲鼠人家过去的事。他一歇下来就要抽老旱烟,旱烟的烟丝匣子打开,捻烟、往烟袋头上装,他的话匣子也就打开。“你上面的哥哥姐姐,小时候和我们常在一起玩。”他从自己说起,“那时你家住的圆沟里面,方圆有十几亩,中间是高墩子,长满了竹子,圆沟两边长的都是树。树又多又大,有的两个人都抱不过来。高墩子中间是廒房,獾子常在那打洞,把墙都拱倒了。”他以目睹者的身份,向鼠人及在场的人描述,“东边河边有吊桥,吊桥北面有棵大梨树,我们常在那里洗澡偷梨子吃。他们看到也不骂。有时高兴,你家老二、老三还坐在吊桥上看我们跳水,跳下去,上来就给我们一个梨子。”

茂荣哥一边抽烟,一边不紧不慢地继续往下说:“那时,你的一个姐姐也学游泳,她穿的是一身白府绸的衣裳,从水里上来,里面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。她一上岸,就捂着身子嗷嗷叫朝家里跑,我们都在旁边看了笑……”

他讲着,大家都饶有兴味地听,有时插两句,老一点的证实,确是这样;年轻一点的感到新鲜、惊奇,打笑。鼠人一般就默默地听他说,他听过不知多少遍了。他对“他家的庄园”的印象就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言谈中形成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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