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6章 洗脸（六）（1 / 2）

身边的牛律师西装革履，踩了高帮皮鞋只到姑娘的鼻子尖，半头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，肚子和气场一样饱满。他显然是见惯了大阵仗，昂着头把我们当空气。柳青要他的证件，他从黑色皮包里掏出一沓材料，包上凸起“L、V”两个相互交叉的金色字母，跟人一样牛气外露。柳青细细核对了，律师证和授权委托书齐全。

我们一起上楼，走过漫长的回廊。走廊的尽头有一方双开的厚重的大门，门背后就是仲裁三庭。柳青率先迈进一步推开，用力的方向和角度拿捏得恰到好处。眼前徐徐豁开一个大口子，五颗金星隔着门缝跃动出来。我是头一遭以庭审人员的身份，在如此恢宏肃穆的仲裁大厅里参与审判。

我不由侧脸瞥一眼，眼前的张爱丽拥抱了不止一个“游泳圈”，以一件蓝底白点的的确良上衣收装包圆。是江州大妈标准的体型和打扮。脸上暗沉的烟火之色深入肌理，擦一上午未必能擦干净。雷继志拼死救下的，就是她。

柳青道声好，领他们上去，留我一人在楼底坚守。我隐隐知道会遇到什么人。没五分钟，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玻璃门后，依然是一高一矮。高的扛着摄像机，矮的提着话筒。门一推，海鸥抢先飞入，鲜红鲜红的海鸥。我抽搐一下，心脏在那一秒不争气地慢跳一拍。大叔已是熟门熟路，迈着威猛的松垮大步走近前来。

我努力挤出一丝微笑：“你好！”

大叔抬起左边嘴角，认出了我，又抬起右边嘴角，形成一个后知后觉的微笑。

“你好！我们是应邀来采访庭审的，这是记者证。”

这一笑让我的戒备彻底心放松下来。没想到他也会笑，笑起来谦逊有礼貌。我拿起记者证，红色封面，里头盖着新闻出版总署的钢印。从照片看，大叔也曾年轻过，阳光过，白皙粉嫩过。我领头带他们上楼，说这楼没电梯要辛苦一下。大叔说没事，让小伙子把摄像机先放下来。好了，这下不用担心把露出屁股来了。

仲裁三庭门口，金局已在守候。四只大手很热情地交织在一起，老朋友似的。金局说给你们添麻烦了，大叔说哪里哪里，是你们支持我们的工作。此刻，“你们”和“我们”不再剑拔弩张，暗流胶着，却充满了琴瑟和谐缠缠绵绵翩翩飞的既视感。

我们又下去迎宾。陆续来了好多人，都是街道办、市局、区县局的业务骨干。最后只有单位方面还没到。离开庭只剩一刻钟，柳青急了，给单位人事打电话。对方说路上堵，不过应该能准时到。直到开庭前十分钟，一个挺胸叠肚的中年男子和一个人事打扮的女孩子才姗姗而来。也是一高一矮。滑稽的是，女的比男的高，老的比小的矮。

“小李，怎么才到！”柳青抱怨。

细细瘦瘦的女孩子忙不迭道歉：“啊，对不起，对不起，牛律师有点事，所以来晚了点。”一是赔罪，二是陈情。晚到，不是她的错。